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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8章 蜂拥杀至
  当年武登庸以此二功扬名,深得末帝喜爱,有御史以此为谏,意指金貔王气未断,奏请圣上绝前朝余孽。

 若撞在其他帝王手里,怕不是尽夷其族,用心不可谓之不毒。岂料末帝身染恶疮,子变得扭曲难测,听不得这般“忠言”命人将那御史中丞当殿钩杀,斫下死状凄厉的头颅,浇以熔金,匣以香木,遍传六部,遂无哪个敢再稍置一词,然而“以武秤命”之说。

 不过是公孙氏为统治之便,夸示其天命所归的手段罢了,与禾生双穗、地涌甘泉、五灵现世等“祥瑞”一般,具是帝王心术。

 其中的关键,便在“不败帝心”之上。此功将武学上的“朱紫竞”之理阐发至极,入一缕执念做为心核,反覆内力,铸就功体。

 他派修习内功,一至多三两时辰,逾此收效有限,更有伤身之虞。以意念为核、转内息而成的“帝心”却等若于虚境中另辟一处小丹田,不受外在时空所限,全时运转,收效岂止数倍而已?

 此消彼长,胜过常人十倍以上,都不算难事。以不败帝心之法门,修习世上任一门内外武学,无不进境飞快。

 此即为金貔王朝公孙氏得以恃武称皇、独步古今的秘密。没有不败帝心,逍遥紫气仍是高明的内功,金印掌、圣断刀依旧傲视东洲,卓然立于武道之巅,只须具备骨、明师两大先后天条件,夙兴夜寐,莫走歪歧,痛下十数年的苦功,亦能有成。强则强耳,却远远构不上“传奇”二字。

 可说公孙氏之所以开国立业、以武论皇,全拜此法所赐。如此极端的功效,必有同样极端的缺陷。帝心之所系,在于入心核的那缕执念,须得不计代价、不惜牺牲,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放弃、近于心魔的强大执着,方能成为帝心之核。

 一念失守,帝心于焉不存,影响至钜。但爱也好,恨也罢,乃至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,世间岂有永不磨耗、长此以往的执念?

 大块文章,物换星移,连沧海都有变桑田之一,一旦此念磨尽,恁你修为再高、内力再深,武功练到何等出神入化的境地,功体也可能随着帝心隳坏而土崩瓦解。

 经脉尽废、武功全失,乃至猝死暴卒,死前经历极其骇人的痛苦折磨等,都曾见诸于公孙家的秘藏族谱。

 唯有非常人,方铸非常功!既得非常用,岂无非常劫?约莫是理。公孙一族历代高人推衍大数,相人万千,知公侯将相有此心念者,成数远高于常人,遑论古今帝王能建功立业,无不是坚忍卓绝。

 修成帝心、终生不渝的可能更高,故挑选子弟传授此功时,才将命数列入考量。意志不坚或无大志的庸碌之辈,自毋须浪费辰光,也可免去师长磨耗,将心血用于栽培大材。久而久之,遂有“以武秤命”的讹传,待金貔朝肇兴,更成天命有归的统御心术。

 这如饮鸩止渴般的方便法门,造就公孙一门无数英雄,乃至开国称帝,却也使他们功业辉煌的一生,不得不止步于帝心崩溃、功体反噬的悲惨境遇。卓尔立于文武巅顶的天纵英才们,谁不想修补帝心的缺陷,终结公孙一族的无解循环?

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:既因念起,须以念终。若入帝心的一念,随韶光逝去逐渐蜕变,顺势化为另一恒久不易之物,帝心便无崩溃之虞。道理好说“顺势蜕生”云云,却无人能做到,所有试图转化的结果,无不直接导致帝心崩溃,以身试毒的大智大勇之人,全成了警惕后人的惨烈教训。

 武登庸的帝心破损如斯,差一点便要崩溃,问题肯定出在入帝心的一念。与其问心念为何失守,该先问的是:“刀皇”武登庸以为心核者,那使他得以跃居文武两榜、刀镇天下的至极一念,究竟是什么?“没那么复杂,答案就在字面上。”

 老人吐气收劲,烈般的雄浑帝心一霎而隐,室金芒倏然无踪,宛若幻梦。他将徒儿的忧急如焚看在眼里,一扫眉间萧索,摆了摆手,呵呵笑道:“我入帝心之念,乃‘不败’二字。

 每打赢一场,帝心与功体竞的效果便倍数攀升,出道头两年,我专挑剧盗大寇下手,挑战的对象实力都在我之上,每战无不是舍生忘死,惨烈至极,就像一场场过瘾至极的豪赌,赌赢的那份啊…嘿嘿。”

 二少听得眼都直了。世上怎会有这等既鲁莽又大胆的家伙?老人真的是以脑智闻名的“凌云三才”之一么?然而仔细一想,又觉得不无道理。

 “执念会有消淡的一天,但执守不会。”老人正道:“只消找个目标,确实守住,帝心就没有崩溃的危险,然而太过平淡的标的,譬如‘每天拉屎三回’之类,不足以发潜能,所以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‘长胜不败’。

 可以说在二十二岁以前,我确确实实据守了这个心念,尽可能挑战比自己更强的对手,或在于己不利的情况下出战,而从无败绩。“二十二岁以前…长孙旭蓦然省觉,击掌道:”凌云论战!“老人点点头。”

 三才赌斗,论武学修为,大师与殷夫子皆非我之敌手,然而境界相差不远,实无胜二人之能。论到最后,众所周知,大师将我二人移出了凌云顶,赢得这一局,我败得口服心服。

 “武登庸原本完美的帝心,至此初绽微瑕。三才之争乃是文斗,非于动手之际落败,盖因武登庸心气太高,不容片尘,才使帝心受损。也是在凌云顶之后,他才深切体会到帝心的无穷后患,敛起过往的赌徒性格,思考如何修补缺陷。

 “大师怕一眼便看透了我之内患,才以‘不杀一人’的赌誓羁束,他不是让我少造杀孽,而是希望我终生不再动武,乃至退出江湖,方能保住性命。”

 但时年二十二的武登庸,纵能了解瞽僧的苦心,也不可能这样做。“奉刀怀邑”的刀,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而练,他肩上扛着一族老弱的温安生,不能说放就放,明知末帝心智渐丧,倒行逆施,武登庸只能蒙眼捂耳,立于无道昏君的丹墀之前,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暗箭明,与心中的挣扎苦苦拉锯着,不断质疑、苛责自己,出刀之际却容不得半点犹豫。

 因为只要再多想分许,他便做不了末帝的刀。与无道昏君绑在一块,是武登庸最大的不幸,同时也是武登一族最后的生机。在“钩舌金首”的惨剧之后,任一个稍稍清醒的淡台家皇帝,都不会让这么危险的前朝帝族留存于天地间。

 一旦末帝驾崩,无论是灵音公主的哪位兄长继位,金貔朝的余孽绝对是新皇登基最最合适的祭品。武登庸在进京之前,就知道依附权力的风险,只是别无选择。他的族人,再也撑不下去了。一开始他打算争取的,仅仅是自“武登”南撤两百里,让族里的老弱有柴火可拾,可以有苔雪壤土以外的东西裹腹,不用在每月少数阳光头、风雪稍止的日子里,以户为单位,计算着没捱过的有哪些人…

 但末帝头一回召见他,浑身红肿溃烂、须以薄纱面,其丑陋情状才不致吓坏人的皇帝眯起黄浊的翳瞳,上下打量青年,视线凉滑得像是一尾身之蛇。

 武登庸立时便明白自己犯下大错。他不该来的。此间乃死地耳。单膝跪于丹墀下的北地青年敛眸垂首,牢牢锁住气机,静谧得仿佛墓碑石刻。

 他已做好准备,一旦殿外的金甲武士,以及藏匿于暗处的皇城司杀手受皇帝召唤,蜂拥杀至,他便会在一瞬间锁住所有人的气血脉行,赶在羽林卫察觉声息之前,循进宫的路线杀出去…  waP.AiHe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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