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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80章 但一气呵成
  谈剑笏人是迂了点,却不缺心眼,此阵一破,以殷横野的武功,十倍于现场的后援怕都要趴,走为上策,提声急唤:“…台丞!”

 萧谏纸一见灰翳转淡,便知有事,然而能与祸首对话的机会就在眼前,放与不放,龙蟠亦不免踌躇。再说这“殷横野”连竹蜂都闪得狼狈,使不出“凝功锁脉”就不是三才五峰之境了,合自己、辅国与崔家小子三人之力,还有两头角羽金鹰,算上掠阵的聂二和七叔…

 这般盘势,焉有轻易弃子的道理?自崔滟月来,老人无意间口之后,始终刻意噤声,此际一咬牙铁了心,扬声道:“先擒南宫损,小子稳住阵图!”

 末句却是说给聂雨听的。崔滟月心思正,忽闻老人峻声,终想起在何处听他发号施令,愕然道:“主…主人?”

 殷横野抢白道:“高柳蝉让你来援,你料是何人?姑之主、自称‘古木鸢’的诸恶之源,便是白城山的萧谏纸!”

 崔滟月想起自己为见萧老台丞一面,挨遍冷眼,那时他行经廊庑,遥遥眺见底下那个被自己一手、害得家破人亡,兀自巴巴赶来求取公道的肮脏乞儿,心里是什么滋味?

 是得意、好笑,还是忽生感慨不无同情,最终仍抵不过私心贪婪,大大方方拿他炮制成刀尸利用?

 那些为了复仇而忍受的痛苦和折磨,身心受摧残,依旧咬着口血唾,像狗一样哀嚎惨叫了过来的种种不堪…到底算什么?这些…都是为了什么?“你不过是试验品罢了。”

 像要抚慰他的痛苦颤抖,殷横野挥散雾丝,隔着若有似无的虹壁障,柔声道:“他们以在你身上所得经验,打造出真正的完美刀尸,不惟武功盖世,更得姑全力支援,出道之后扬名立万,成为东海新一代的顶尖,则又是隐于黑暗、只能执行秘密任务的你万万不及…”

 望着青年愕然抬起、爬泪痕,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孔,叹息:“你怎比得上耿照耿典卫?他才是姑的心血啊!”风火连环坞的漫天炽焰中,美丽修长的红衣女郎与少年紧紧相拥的画面,倏又袭上崔滟月心头,过往如慢刀轻划隐隐作痛,此际却轰然一响,碎成一地狼籍。

 …凭什么?凭什么他是天之骄子,我却落得如此境地?锋锐的斧刃、坚牢的宝甲,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强横体,还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…

 原本心怀感激、深庆还能拥有的一切,如今只剩下讽刺而已。面容扭曲的赤发青年揪紧膛,却无法毁去冷红煆炼甲,指间迸出的火劲使得锁环、甲片、掩心镜等越发坚韧,一如被火元之彻底改造的筋骨经脉,已是扎扎实实的存在,绝难再逆,无可奉还。

 “啊啊啊…”崔滟月仰天狂嚎,离垢悍然劈落,挡在阵前的南宫损不闪不避,脖颈微侧,火刃砸上阵壁,虹光闪现,范围几乎撑溢出内堂,已不限于原本灯柱铜鹤之间,连萧谏纸也被纳入,偌大的堂廓呈封闭状态:可见可闻,声息相通,却仍无法出入。

 赤发青年咬牙切齿,用尽气力下刀刃,除起虹光如蛇、映亮扭曲狰狞的面孔外,未能再斩入分毫。阵壁如一只软而坚韧的圆罩,扛下他所有的愤怒,似游刃有余,并未探底。

 殷横野走近阵壁,带着含理解的宽容悲悯,低声抚慰。“做点什么,让他们后悔如此待你。”

 崔滟月暗红的眼眸因血丝更显狰狞,怨毒的视线穿透无形阵壁,越过大儒的肩头,死死盯着堂底那轮车上的瘦削老者,恨声道:“萧…兀那老贼!我父亲母亲…诸位兄长…还有我那苦命的妹妹…今…今…今教你悔生于世,造孽如斯!”

 淌下两行血泪,牙迸红,一拍阵壁霍然转身,离垢妖刀挟熊熊恨火,疯狂斩向谈剑笏!谈剑笏眼神一锐“熔兵手”拍出,炽红的手掌正对炽红的刀刃,旋搅拍击之间,对撞的热卷出一条矫矢焰龙,宛若有生,绕着两人盘旋飞舞。

 谈剑笏挡在动弹不得的聂雨身前,一步也没退,离垢刀身却越来越红,绽出炽光,就算下一霎眼便扑簌簌地熔成铁汁,也不奇怪。

 崔滟月脐间迸出红光,衣甲亦不能掩。双方所使均是极热之招,两侧廊间垂挂的字画早已燃尽,木构发出劈啪裂响,天井内的空气俱化热,视线所及,诸物无不扭曲晃,堪比砾漠火场。

 南宫损背靠阵壁,已是战团的最边缘,却连须发眉毛的末端都微见蜷曲,烟焦飘散,置身正中央的聂雨更是苦不堪言,唯恐被热灼伤喉肺,摒住呼吸,改采息。

 谈剑笏的左掌本按在他背上,见崔滟月刀势狞恶,唯恐接招之际,刀劲波及聂雨,只得先行撤掌,全力应敌。自熔兵手大成以来,谈剑笏未曾施展若此,酣战片刻,才想起聂雨真气失调,岂能忍受极热之招近距离对轰?

 萌生退意,却被聂雨看出,冒险开口:“再…加把劲!他…他的刀…”谈剑笏会过意来,双掌连环、倍力加催,焰劲化作两条火龙,紧紧住离垢,任凭崔滟月如何挥洒,手里始终握着团巨大的火球,斧刃绽出炽白的刺目豪光,几难视。

 蓦听崔滟月一声低咆,舞刀疾退,拼命将刀上焰火挥散,原来火元之虽不惧熔兵手,离垢却抵受不住,再打下去,难免失形塌软,不得不退。

 “…成了!”谈剑笏松了口气,急敛火劲,赞聂雨一股真气,突然间白影晃动,一直站在内堂前观战的南宫损倏地冲出,与崔滟月错而过。

 原本于身前地面的刀剑亦随之无踪!谈剑笏感应杀气,侧颈一让,堪堪闪过疾刺而来的一剑,飞驰中的南宫损来势不停,忽作鹞翻,急旋的白袍底下转出刀影,由上而下斜斜斩落!

 这一刀称不上花巧,却将时间、劲道、势头三者拿捏至极巧,所有可藉之力于旋身斩落的刹那间合而为一。

 谈剑笏不及闪躲,举掌相,销铁熔兵的无匹火劲催谷至极,但见钢刃入掌溅起铁汁,整把刀化成态逆扬,冲天而起,连谈大人的衣发都未沾上,悉数洒于梁间檐上。

 南宫损握着一只烈焰熊熊的空柄斩落,掠过谈大人前的瞬间,忽弹起一食指,凝练至极的指劲宛若判官笔尖,在谈剑笏的左襟戳出一枚血!“…卑鄙!”

 一抹足影飞自身侧,猛将南宫损踹了出去。可惜聂雨勉力起脚,这记“虎履剑”杀伤力有限,南宫损手一撑使个鲤鱼打,复与崔滟月并肩而立,抹去嘴角殷红,长剑摆开门户,依旧是面冷如铁,惜字逾金。

 “不,是好俊的功夫。谈某佩服。”谈剑笏自点了口两处道,撕下衣摆叠得几叠,进襟里止血。这两句话说得毫无烟硝火气,却是心悦诚服,不带讥讽。南宫损先前数度抢攻不果,如今想来,竟全是欺敌策。

 他那一刺乃是《六极剑法》中的一路中平剑,翻身斩落的刀式,出自武儒宗脉传最广的《存物刀》。至于能堂堂离垢刀尸所不能,几乎伤着谈大人要害的指法,则是《惠工指》的起手式“苟利于民”

 这三者可说是武儒宗脉的入门基础,用来打底便罢,罕有人认真钻研。无论是门派或散修,更高明的武功一抓就是一大把,这种大路货谁好意思拿出手?

 但南宫损就是把如此枯燥无聊的基本功,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。适才这连环三着,并未将当中的任一招使完,但一气呵成,竟无余赘。  WAp.AIhE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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