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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-忘记的诺言
  星期四早晨,汤姆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昨夜他错过了宝贵的机会,没有回到花园里去。接着他想到了地板下面那个藏东西的地方。

 他几乎以为那个发现肯定是他梦里的事,可是他一打开衣柜的门,果然看到有块地板被撬开了,旁边就放着他的铅笔刀。他看见里有两个牛皮纸包,便把它们拿出来打开了:是一对冰刀,冰鞋还牢牢地绑在上面。

 接着,他看见地板的里还留着一张纸条。他拿出来念了上面的内容:

 “致发现此物的任何人。这对冰刀是海丽特·墨尔本的财产,但她为了履行她曾经对一个男孩子做出的承诺,把它们留在了这个地方。”

 纸条上签了名,期是六月二十。本来还写着年份,但被某个昆虫的尸体得模糊不清,汤姆只能分辨出前面两个数字:一个是一,一个是八。

 那天,汤姆花了许多时间心满意足地欣赏哈蒂的冰刀——也就是他的冰刀。冰刀是汤姆不熟悉的一种古老款式,而且用于一种比较古老的滑冰方式。它们是沼泽地冰刀,刀片头部长长的、弯弯的,当滑冰者在沼泽地带一望无际的开阔冰面上长途滑行时,这种冰刀可以穿透较为糙的坚冰。

 他想尽办法护理这对冰刀。他什么也没有对姨夫和姨妈说,只是四处寻找砂纸,最后在姨夫的工具箱里找到了,他用它仔细擦去了冰刀上的锈迹。也许最好把冰刀重新打磨一下,但那是汤姆没有力量办到的。他从姨妈的食品柜里偷拿了一瓶橄榄油,涂抹在木头鞋跟和干裂的冰鞋皮带上。他把冰鞋穿在脚上试了试,简直太合适了——也许稍微大了一点点,但已经很理想了。他可以在里面穿两双袜子。

 汤姆给冰鞋上油时,他一直在寻找的某种东西浮出了水面:答案——那样完美和理想——他关于时间问题的答案。

 姨妈出去买东西了,所以汤姆毫无顾忌的在厨房的桌子上给冰鞋抹橄榄油。厨房的钟就在他对面——专注地盯着他瞧。突然,汤姆想起那天夜里——好多天以前的某个夜里——他也曾这样专注地盯着钟瞧,先是不敢相信,接着便觉得非常诧异。当时,这个钟告诉他,他下楼走到花园门口然后又上来,花去了几分钟时间,厨房的钟上却没有显示出一点点。他在花园里耗费了时间,但并没有耗费平常时间里的一分一秒。看来,老爷钟敲响十三点也许就是这个意思:过了十二点以后的钟点,在平常时间里是不存在的,它们不守平常时间法则的约束,它们不是只有平常的六十分钟,它们是无穷无尽的。

 汤姆把油擦在皮带上,他的思路似乎也变得顺畅妥帖了:只要他愿意,他就可以在花园里无穷无尽的待下去。他可以同时拥有两件东西——花园和他的家——因为他可以永远待在花园里,而他的家始终在下个星期六下午等待着他。在这里,时间将在星期四停住脚步等待他。只有当他离开花园,回到套房之后,时间才会重新启动。

 “我可以永远待在花园里。”汤姆对厨房的钟说,高兴得笑了起来,但接着又打了个小小的寒战,“永远”这个词听上去是那么漫长和孤独。“反正,”他想道,“今天夜里我就去试一试:我可以在那里只待几天、几个星期,甚至一年,如果我待腻了,”——实际上他指的是如果他想家了——“随时都可以回来的。然后,星期五夜里还有一次机会:我可以待得更长一些,等到把花园里的一切都看过、都做过以后,我再回来。”

 汤姆一边护理冰鞋冰刀,一边想着花园里的所有乐趣。当手里的活儿忙完的时候,他的主意已经拿定,心情十分愉快。他对夜里的事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。

 那个星期四,只有一件事情出了严重的差错。就在汤姆上的时候,他突然想起来了:“昨天我没有给彼得写信!”

 “没关系。”姨妈替他好被角,说道。

 “可是我答应过他的。”

 “不守诺言是不好的,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。幸好,这对彼得来说没有什么关系。想想吧,他后天就能看见你了。”

 汤姆知道这对彼得来说关系重大。不守诺言已经够令人难过的了,而汤姆还知道,彼得没有收到他的信会感到多么焦虑。彼得需要汤姆的信给他的想象提供素材,给他的梦境补充营养。“再写信跟我说说花园和哈蒂吧。”他曾经这样恳求汤姆,“告诉我你在做什么…一定要把你的打算告诉我。”

 “对不起,彼得。”汤姆对着枕头喃喃低语,心里觉得难受极了。他希望彼得这时候已经不再因他的食言而痛苦了。彼得上比汤姆要早,所以他大概已经结束灰心失望的一天,进入了梦乡。

 在这一点上,汤姆想错了。彼得没有睡着,仍然在痛苦呢。他今天没有收到汤姆的信,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——汤姆一般不会轻易忘记自己答应过的事的。彼得不知道汤姆昨天夜里做了什么,不知道汤姆现在又掌握了哪些秘密,也不知道汤姆今天夜里又会去做什么美妙的事情。

 彼得睁大眼睛久久地盯着昏暗的卧室,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,然后又变得清晰起来。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渴望跟汤姆在一起——渴望知道汤姆此刻在做什么。后来,他终于带着这种渴望睡着了,他合上眼皮之前最后看到的是汤姆寄来的那张伊利风景明信片,就放在对面的卧室壁炉架上。

 汤姆也睡着了,但时候一到,他立刻就醒了过来。他套上两双袜子。这次,他把两只拖鞋都在套房微开的门里。他拿着冰刀走下楼来。当然啦,很有可能外面的季节不再是冬天——不过他心里相信还是冬天。当他打开那道门时,他发现自己想得没错。外面到处都是厚厚的冰雪,把花园里所有的树木花草都包裹得严严实实,看不到一丝动静或生命的迹象。整个花园简直像是石头雕刻成的。真正是天寒地冻、雪盖冰封啊。

 在深深的寂静中,汤姆听见后面有人犹豫不决地低声喊他的名字。他转身一看,哈蒂站在大厅里,穿着厚厚的保暖衣服,头戴一顶皮帽子,两只手藏在一个皮手笼里。

 “我不敢肯定那是你还是冰雪反的亮光,汤姆。”

 “当然是我。”汤姆说,心里真怀疑哈蒂是不是眼神不太好了。

 “我正盼着你能来呢——我盼望的就是你。看!”哈蒂把一只手从手笼里出来,汤姆看见手笼里藏着她那对冰刀。作为回答,汤姆也把自己的冰刀举了起来。哈蒂满意地点点头,但她似乎没有因为两套冰刀一模一样而感到惊讶。她对汤姆所知道的事情一无所知。

 “詹姆斯马上就要下来了,”哈蒂说,“今天轮到他去赶集,我要跟他一起去。他不知道我今天下午想去滑冰,更不知道我想滑到哪儿。我打算一直滑到伊利去。”

 “行吗?”汤姆惊愕地问。

 哈蒂误会了他的话。“是啊,当然啦,我不应该这么做。这确实不是一个淑女做的事情,所以我不能告诉任何人,可如果一个人去滑就更不合适了…”

 “我的意思是,河水冻得够结实吗?”

 “结实极了,汤姆——知道吗,亚伯的爷爷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坚硬、这么长时间的冰冻呢。河水从上游这里一直到下游的卡斯尔福德和伊利都冻住了。这里的河水太靠近源头,可能不太安全,可是从卡斯尔福德往下,一直到整个沼泽地带——哦,汤姆,跟我来吧!”

 汤姆很激动,同时也被惊呆了。“现在?不去花园了?不从花园里穿过去?”

 “花园反正总会在那儿的,”哈蒂劝他,“这可是难得的大冰冻啊———”

 她突然停住话头,转脸望着楼梯,有人正从上面下来。汤姆立刻做出了决定,走过去站在哈蒂身边:他要暂时把花园放一放,跟她一起去。

 新来的人是詹姆斯,他也穿着出门的衣服。他跟哈蒂打了个招呼,从厅里的一只壁架上取下赶集的包和两条厚厚的旅行毯。然后他们三个出了前门——墨尔本家的前门,汤姆还从来没有从这里出来过呢。

 到了外面的车道上,一匹马和一辆双轮轻便马车已经在等着了,亚伯站在马头旁边。亚伯看见汤姆,脸上的表情显然在说:“真想不到又能见到你!”过去的那些恐惧都从他脸上消失了。

 他们爬进马车,两条毯子裹在了詹姆斯和哈蒂身上。亚伯逮住个机会,偷偷朝汤姆友好地眨了眨眼睛。然后,詹姆斯把缰绳啪地甩在马背上,他们就出发了:驶过墨尔本家的车道,走上果园和草地之间的一条小路,到一座白色小木屋跟前往右一拐,然后,在冰冻的田野和草地之间冻得硬邦邦的路上,马蹄轻盈,声音清脆,嘚嘚嘚又走了五里多路。他们左边是低矮的山丘,在平坦的原野上仿佛睡中的巨人。在他们右边看不见的地方,小河迂回曲折,顺着与大路相同的方向,朝卡斯尔福德延伸。

 汤姆以前跟姨妈姨夫走过这条路,但那时周围的景致都被挤挤挨挨的房屋挡住了。而且他每次都坐公共汽车或小汽车。说实在的,他活到这么大,还从没坐马车旅行过呢。此刻,他痴地注视着小马紧凑的后背和部几乎就在他的脚下有力地运动。当马车又稳又快地向前行驶时,他感觉到没有轮箍的车轮那咯瞪瞪的颠动。

 他们随着赶集的人来到了卡斯尔福德。詹姆斯将马和马车存在“大学徽章”(这家小客栈的名字真古怪,因为卡斯尔福德并没有大学)。来自乡村各处的农庄主、磨坊主和其他商贩似乎也都这么做。然后,詹姆斯提着赶集的包,准备去办他的正事。“哈蒂,你回去的时候还搭我的车吗?”

 “谢谢你,詹姆斯堂哥,”她说,“但我还不清楚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。”

 “反正随时可以乘火车的。”他说。于是他们就分手了。

 在卡斯尔福德的街上,许多人都拿着冰刀。有些人正朝河边走去,小河在两岸的草坡之间婉蜒穿过卡斯尔福德的一座座小桥。这里的冰已经很结实了,但滑不了多少距离。哈蒂还在寻找更加带劲的地方。她穿过几条比较狭窄的小巷子,快步跑过——汤姆跟在后面——一条偏僻的夹道,终于来到河流离开卡斯尔福德、逐渐变宽变深的地方。这条河就从这里进沼泽地,许多其他支流——水沟、水渠和运河以人工设计的直线,小河、小溪以其原有的婉蜒曲折的线路——都会在适当的时候汇合进来。那条穿过哈蒂花园的窄窄的小河,在伊利的前面变成了辽阔的乌斯河。过伊利后,辽阔的乌斯河又并了诸如拉克河和威西河之类的支流,浩浩一直向前,即将汇入浩瀚无垠的大海。而在汤姆光顾的那个时候,所有这些河和沼泽地的其他水域,都被值得纪念的大冰冻牢牢地封锁住了。  wAp.aIHe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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