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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 颠倒乾坤
  坠入夷人祖的瓶山巨岩,不上不下地卡在当中,巨岩早被冲撞得残破了,里面的古墓也面目全非。那山巅墓室暴在外的墓道口,恰好如同井般直指夜空。

 鹧鸪哨是百年一出的搬山奇才,他自入行至今,出没于荒坟野基不下十余载,盗过的古墓丘冢,没有一千,也有八百,但这墓道墓室颠倒反转的,却还属平生初遇。

 而且墓室从高空跌落,内部建筑早已面目全非,原本的墓门墓道都已被石堵死,反倒是厚重的墓墙上却破出几个大,一切皆不能用以往的经验判断了,不由得加了十二分的小心,挑亮了马灯,当先跳下墓道。

 鹧鸪哨觉得落足处砖石松动,四壁都在微微发颤,心知这巨岩悬在地当中,下边没着没落,周围的树木岩石若撑不住重量,它还会继续砸落下去,此时穿过墓室进入夷人祖,便如同头顶上悬了千柄利剑,随时都有可能斩落下来。

 但鹧鸪哨也是艺高人胆大,不将这些艰险放在心上,抬手将紧随其后的红姑娘接了下来,低声嘱咐她:“瓶山巨岩悬在半空,风吹可动,在墓室中举手投足之际,务必谨慎则个。”

 红姑娘点头答应,二人蹑足屏息,小心翼翼地攀在残破倒塌的墓道墙壁上,如涉冰渊险壑。一步步向下挪动的过程当中,绝不敢有半分用力之处,饶是如此,仍是碰得那些碎石残砖哗哗掉落。

 此时墓中的销器儿机括多半都已撞毁了,一具也发作不得,二人转过几条斜倒的石梁,从碎砖隙中下去,脚下就是墓室的殿门了。

 瓶山山腹中依次有城门、瓮城、甬道、丹宫、后殿,以阶梯形修建,丹官无量殿下是炼丹藏药的秘,搬山卸岭的群盗最初见这丹宫全貌,气象恢弘壮丽,不异古之皇宫内苑,以为元将墓室定是藏在层层殿阁中,却忽略了山巅里还藏了一座相对独立的殿堂。

 鹧鸪哨这时将那山巅里的殿门一踏在足底,觉得此情此景极是怪异,参照物全是歪斜倾倒的,原本的地面和房顶,都变为在身前身后了,仿佛天地乾坤颠倒了一般,自身的重心也被这种错觉带得不稳。

 他急忙抱住殿门前横倒的大石碑,收摄心神,逐渐适应了这种怪异的环境。触手所及,碑上是凹凸的文字,鹧鸪哨和红姑娘在马灯下看了一眼,见碑文词句古奥,似乎都是古时皇帝祷告天地求仙药的内容,估计山巅里这座被当成墓室的大殿,曾经应该是用来收藏术士炼成金丹的密殿,不过料来丹宫里始终都未炼得金丹大成,因为从没见历朝历代,有哪个皇帝老儿通过服食丹药活过百岁的。

 再看那搬门早已飞了,里面的梁柱房椽倒得一塌糊涂,封住了门户,但殿顶揭开了半面,里面黑咕隆咚的似是极深,隐听到下面有苍猿哀呼惨叫之声,看来那老猿被困在下而身不得,想要招呼同类前来相救,却不想山中的猴群都被鹧鸪哨吓破了苦胆,远远遁入密林深处再也不敢出来了。

 鹧鸪哨心想既然那老猴子没死,祖里必无瘴疠毒气,下去无妨,他和红姑娘救人心切,不顾那殿阁随时有可能坍塌活埋的危险,当即便在殿顶破了的大窟窿处攀梁抱柱而下。

 墓室分做前后两进,前殿偏小,后殿却极是宽阔,殿后墙壁都已碎裂,那具紫金椁就是从那里甩落而出。殿内陪葬的明器大多都成了碎片,玉瓦瓷石混在一处,只有两侧山墙还算比较完整,墙上古彩斑斓,尽是壁画,在马灯昏黄的灯光照之下,但见得画中人物栩栩如生,多是戎装结束顶盔贯甲的行军之事。

 鹧鸪哨和红姑娘对这此墓中壁画并不在意,管那将军生前何等耀武扬威,到头来还是不免一死“尔曹身与命俱灭,也不废江河万古”盗墓倒斗之人,谁又会理会那古尸的生前事迹,可鹧鸪哨在灯光一扫之下,猛然见到壁画中有一珠酷似人眼,竟看得鹧鸪哨气血翻涌。

 搬山道人发掘古墓,实是为了寻找一枚珠子,那珠子来历不凡,不知是上古生灵内丹凝结,还是天地造化而生,其形状泽与人眼无异,据说藏在世上某处墓中的古尸口里,唤做雮尘珠,别名凤凰胆。

 千年易过,古咒难消。搬山道人世世代代盗墓,也不知为此断送上了多少性命,始终连那珠影都没见着分毫,反倒是人丁凋零,可能不出百年就会断绝香火。鹧鸪哨发过大愿,拼上粉身碎骨也要将此物寻到手中,想不到竟在这颠倒反转的古墓中见着,让他如何能不心惊神摇。

 鹧鸪哨为了看得更加真切,就将双腿挂在一盘龙抱柱之上定住身形。他身轻如燕,横挂殿柱提了马灯观看,原来殿中古老的壁画,正是记载着紫金椁中古尸的事迹,其姓名难以从壁画中考证,只能推测出此人出身西域,多有战功,蒙古灭西夏之后,获悉西夏王宫中藏有异宝,此人便受命盗发西夏王陵,要在其中寻找雮尘珠,掘了若干陵寝,却始终无获。

 后来终于得知凤凰胆藏于西夏黑水城通天大佛寺之中,但黑水城古迹早被黄沙掩埋,沙草茫茫没有标记,难以寻找离城不远的寺院踪迹,又值大军南征,要平定夷之,此事才不了了之。

 其后的山墙壁画落破碎,都已不可辨认了。鹧鸪哨二目几出血来,恨不得肋生双翅,立即飞到西夏黑水城,去挖出那座埋在沙漠里的古刹。想来信奉唯一全知全能真神的扎格拉玛祖先显灵了,这千年之中断断续续的线索,终是在自己眼前有了眉目。

 又叹惜自己的师弟师妹临死都不知道这个消息,自己在瓶山随同卸岭盗魁陈瞎子盗墓,出生入死几个来回,数不清在鬼门关里进进出出多少遭了,做的都是刀尖上的勾当,险些连身家性命都搭在此地,但在古墓中能得到这条线索,也真不枉了经受这些艰险危难。

 鹧鸪哨心中思翻滚,一时庆幸、一时狂喜、一时伤感、一时失落,全然忘记了身在何方,更担心那西夏黑水城之事是真是假。

 红姑娘正要穿过墓室下到底,却见鹧鸪哨如失心了一般、身体悬在半空,盯着山墙一动不动,不免吃了一惊,急忙摇他手臂。

 鹧鸪哨被她轻轻一推,这才回过神来,他虽是心绪如,久久难以平息,却已打定了主意,眼下在瓶山盗墓之事,必先做个了断,成全了同卸岭群盗盟约一场的义气,随后便要单匹马去沙漠里走上一趟,不挖出黑水城通天大佛寺就绝不甘休。

 红姑娘奇道:“你刚才咬牙切齿的脸杀气,为何要对着壁画发狠?”

 鹧鸪哨知道红姑娘要她知道真相,必定不顾安危要随自己同去黑水城。他习惯独来独往,当今世上有几人的身手胆识能与鹧鸪哨相提并论?虽然是旁人好心相助,却净是凭空增添累赘,只好瞒着红姑娘不提此事,只是说:“先前在丹井里死中求活。不干不净地了六翅蜈蚣的内丹,刚刚觉得头疼恍惚,想是丹中药力未散,现下已不打紧了,那苗子生死未卜,你我快去寻他才是。”

 红姑娘道:“正该如此,我看那向导苗子虽然胆小,却也是乖伶俐之辈,不像是横死暴亡的命蹙之人,此刻或许还能有救。”说话声中,她已抢先穿过墓室后壁的破墙,轻捷地攀向底。

 鹧鸪哨见她子好急,唯恐她在前边有个闪失,急忙随后跟上。最底层的墓墙下方,是纵横错的树古木,堆积着许多原始森林中都已罕见的大木料,木料有横有竖,每一方都有许多人然的树窟,直径有菜篮子大小,深可数尺,刚好可容纳一具尸体。

 鹧鸪哨这种盗墓行家看来,这古夷祖,是名副其实的“匣子坟”一墓多尸,没有棺椁只有墓,每具尸体相对隔绝,墓密密层层,像是中药铺里药匣排列的柜子。

 古时夷人居于中,所以又称民,其中虽也尊卑有序,上有主,下有奴,但生活条件原始简陋,共墓葬形式多用“匣子坟”集中安葬。尸体会佩戴一此生前常用的饰物,不设金玉之器,向来没有厚葬之俗,长江域的崖之墓,实际上也是与之类似。

 直到后来有朝廷官府设立的土司,才逐渐有了棺椁厚葬之风,所以盗墓行里有这么句话“竖葬坑,匣子坟,搬山卸岭绕着走”因为匣子坟皆是夷成骨之所,没有搬山卸岭要找的东西,即便见了也不会动手发掘。

 鹧鸪哨同红姑娘到得内,提灯举四下里一张,眼皆是虫窟般的墓,里面的尸骸枯骨尚存,蛛网地菇遍布其中,阴郁的恶臭令人呕。落进来的树木土石堆积如山,看不到紫金椁和苗子落在了哪里,那哀嗥不绝的苍猿也没了动静。

 正要张口喊他名字,突然听到角落里有人低声呻,呼喊声极是微弱。鹧鸪哨举灯照向那个角落,隐隐见似有个人影,但从体形和声音来看,又不是向导苗子。

 红姑娘当此不有些憷头,手中扣了三柄飞刀,壮着胆子问了一句:“谁在那边?”然而那边的人影佝偻着身子依在墙边,全身瑟瑟发抖,却始终不肯作答。

 鹧鸪哨胆过人,偏不信,拎走上几步,举灯一照,不由得倒了一口冷气,见一个干瘦的老头蹲在一排墓前边,脸讶异地看着走过来的鹧鸪哨和红姑娘。那老者头白发,两腮都瘪了,贼眼转动,直如苍猿老猴一般,看那神态,又哪里是人。  WAp.aIhE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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